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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4章 {捉蟲}番外離魂記(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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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 春和

春和長到一百歲的時候,開了靈智,有了人形。也是那一年,她獨自從山林走到城鎮,城鎮車水馬龍,她滿懷好奇。街上的行人看起來和她的人形長得很相似。她有些不知所措,對凡人的生活產生了強烈的向往。

回到她長大的湖泊,她向阿婆表達她的想法:“阿婆,春和想去凡間看看。”

她的阿婆瞇著眼,用渾濁的眼靜靜看她:“春和,你苦修百年才可勉強化出人形,待你修行五百年,那時你若仍對人間向往,阿婆就放你去。春和,我們是妖,是人眼中的異類,你要知道,他們容不得你。”

她不作辯解,點頭應下。可她已經見過了人間的繁華,人間的燈火和炊煙映入她的瞳孔,刻進她的心上,成為此後四百年讓她心心念念的夙願。

到了她五百年的時候,這個夙願已經深深地在她的心裏盛開,所以阿婆允許她再入凡間的時候,她便迫不及待地去了。

春和第一次見到容與,其實是在他考取上狀元的時候,彼時春和化作人形隱藏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,忽然聽到敲鑼打鼓的聲音,是容與鮮衣怒馬,被人群簇擁。高高在上的年輕公子談笑風生,每一個動作都被她看在眼裏,激起一片漣漪。

她想,這個公子,大概便是凡間了不得的好男兒。

“女人”,她在心裏喃喃著這個字眼。如果她成為了一個女人,她要嫁的也將是這樣一個優秀的男子。

她救起那個在毒蜘蛛咬傷的男子,在看到他的臉時,冥冥中覺得,這大概就是命運,上蒼知道她愛慕那樣的男子,就讓她認識這樣的男子。她為他消除了傷口的毒液,忐忑地等他醒來。看著他緊閉的雙眼,她既希望他快快醒來,又希望他遲些醒來。

“想要做一個人,一個有愛有恨的人,”春和想。怎麽樣,才能讓他愛上他,她是妖,她要愛情,可絕不是夾有欺瞞的愛情。假如她說自己是凡間的女子,待他知道她是個妖,他會怎樣?如果一開始她就將蛇尾大方的展露在他眼前,倘若日後他愛上她,便不會有懼怕她是妖的隔閡。

她知自己姿容俏麗,尋常男子見了她難掩眼中的驚艷。一樣的光彩,在容與醒時看見她的眼裏見到,但下一秒,他就被她的蛇尾嚇暈了去。

他說要報答她的救命之恩,問她要什麽。

春和大膽而熱烈地凝視他的眼眸,直到他在那樣的目光下躲閃,說出大膽的話:“你不如娶了我吧。”他被她嚇到,欲告辭回家,早料到他會如此反應,她沒有阻攔,她知道,要他接受她,還有很遠的路。

阿婆曾說,人間的愛戀,緣起不過那幾種緣由。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被容與愛上,但她已經盡力。每每救他於危難,她都期待容與能告訴她,他接受她了。但是沒有。直到他們一路向北走到雷州的盡頭,那些人間殘念化作的魑魅設了障眼法欲將他倆一同吞噬。

春和推開容與,被數百只魑魅打得奄奄一息,躺在一片廢墟上時她覺得這五百年活的不算冤枉。她是幸運的,倘若死在這裏,她也做了一個美妙的夢。她愛上了一個男人,義無反顧地追求他。差一點,她就打動容與,她就能嫁給他,成為一個融入人世的“人”。

她醒來時,卻是在一個人間的醫館。妖的自愈能力出類拔萃,很快她的傷口就愈合不見,看著躺在床上正在沈睡的容與,她笑得合不攏嘴,半晌,心裏一酸,卻落下淚來。他終究沒有丟下她不管。可他大可丟下她不管。

容與對她的這份愛情,用她瀕死作為代價,撥開重重迷霧,逐漸清晰。

人間的愛情想要開花結果,卻不是那麽容易。春和隨容與到容府見他父母,卻被修士用計逼出了她的原形,他拉著她一路奔逃至浮玉山腳,橋下的蓮花正盛開,頭頂的月是那樣圓。

春和覺得,她怕是沒有辦法成為一個“女人”了。這註定,是一段沒有結果的情緣。

容與卻擁著她,深邃的眼眸深深地看向她的眼底,他說要帶她走。

春和的夢,就在這一刻圓了。哪怕她此時死去,她的心裏也不會再有遺憾。她在他懷裏極開心地落下了眼淚,暗暗做了一個決定。

他們相約三日後在這個橋上見面。她回到她從小生活的那片湖泊,找到阿婆:“阿婆,我想用我的元丹,換一場離魂計。”

“春和啊,”老態龍鐘的阿婆嘆氣,“你要想清楚了。這次離魂計,會使你的魂魄分離,變成兩個獨立的身體,一個是你的原形,一個,是你心心念念想要的女人身體。一旦離魂,你就沒了回頭路。”

她咬著嘴唇:“我想清楚了,阿婆,春和不後悔。”

這場離魂記因緣巧合為她被容家請來的修士刺殺作了未雨綢繆。她的元丹被取出,送到阿婆那裏施了離魂計,因而胸口那方缺了一處。那修士的劍從她空洞的的心臟狠狠刺透,不留生還可能。這些凡人這樣容不下她。

她本已施了離魂,原先的身體不過是個驅殼。在那具受了重創的驅殼失去生氣之前,她趕去與容與相遇的地方,她想讓他知道,春和沒有失約。春和只是想要徹底變成一個人,永遠陪在他身旁。

二陳柳言

春和的屍體,被葬在浮玉山下。離魂計讓她魂魄分離,生出魂魄殘缺的兩個軀體,一個是白蛇,一個是忘記前塵的凡間女子陳柳言。這是春和的一場搏命,她設計要容與娶陳柳言,待生下孩子後,她殘缺的魂魄相融,她便成為一個完整的人。假如容與很快放下春和,娶了別的姑娘,她化作陳柳言的魄便無法和魂相融。

忘卻前塵的陳柳言化作孤女,因容貌極似春和,被容家找到,見到了已經瘋癲的容與。容老太太問陳柳言願不願意嫁他,她看著他的臉龐,覺得似曾相識。她羞紅了臉,低著頭,聲音幾不可聞:“如果容公子喜歡,我願意。”

成婚那日,陳柳言頂著蓋頭坐在床頭等容與。她透過餘光看到床單上大朵大朵的紅色喜蓮,和鴛鴦戲水的圖案。

容與在陳柳言身旁坐下,挑開她的蓋頭,狹長的眼掃過她的緋紅的臉,待她正迷茫的時候,卻一把把她拉入懷裏,右手扣住她的腰。她不知所措,呼吸急促,眼裏映著一片灼熱的紅。

有燭火燃燒發出的劈啪聲,還有夏夜蛐蛐鳴叫的聲音。容與挑起她的下巴,輕柔地吻她。她不知所措地閉上眼,感覺到容與的呼吸噴薄在她的脖子上,就要灼燒起來,他忽地停住,看她的眼一往情深,“我們終於成親了,”頓了頓,他親吻陳柳言的眼,十分歡喜,卻喚她,“春和。”

她滿腔的柔情才剛剛開始燃燒,就這樣被澆滅。

洞房的第二天早上,陳柳言從沒有夢的睡眠中醒來,卻看見容與已經穿好衣裳坐在床頭。見她醒來,容與冷冷地盯著她的眼,聲音裏有克制不住的怒氣:“說,你是誰?”

陳柳言抿抿嘴,只得低聲道:“我是你的妻子。”

容與怒極,一把掀開喜被,他指著她的心口,逼問:“這裏的傷疤呢?春和為了救我,心口有一處劍傷,”見她呆坐不言,勃然大怒,兩三步走到墻邊抽出一柄銳利的劍,再沖回她身旁坐下,一字一句道,“我問你,你心口的傷疤去哪兒了!”

陳柳言只看劍尖的寒芒,一時沒了言語。

容與忽地舉起劍,朝她的心口刺去。她被嚇傻了,眼看著那柄劍朝她而來,下一刻,她就將一命嗚呼。她閉上眼,感到一陣尖銳的疼痛,那柄劍就要刺透她的心臟。

陳柳言聽見刀劍落地的聲音,睜開眼,容與已將她抱在懷裏,這個年輕的公子失魂落魄,雙手緊緊地摟著她的腰,她感覺到一行淚順著她的脖子滾下,容與輕聲哀求她:“春和,別走了。我們生個孩子吧,我們,我們離開這裏,他們有人想殺你,”他深深地吻她,許諾,“我會保護你的,春和。”

容與的神智時而清醒,時而錯亂。在陳柳言懷孕後不久,他卻突然恢覆了清明。他掙紮良久,終因陳柳言懷了身孕,決心找到修士替他斬斷前塵。

好在,他不曾讓他失望,她用性命做的賭,最終是贏了。合了魂魄的春和,失去妖氣,失去道行,俏生生地站在橋上,那是一年前他們私定終身的地方。

紛紛揚揚地,天空飄來這一年最後一場雪。容與飲下千日酒,前塵盡忘,卻癡癡看她:“不知姑娘,究竟是誰?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註:離魂記是我用的典故,戲曲上常見這種手法,比如聊齋裏阿寶離魂。我很喜歡白蛇,小時候看白蛇傳覺得許仙配不上白蛇,這個故事就是圓一個夙願,給白蛇一個配得上他的男人……接下來會寫寫主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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